电影谢幕,我又搜出海报看了看。五尺见方的狭小空间,两张漠然的脸互不相见。一张写着四处碰壁的不甘与自我放弃的绝望,一张写着我想读懂你的焦虑却总无法靠近的无奈。阿东被禁锢在床上已无法动弹,黄爸被钉在地上无法转身。他们各执一念,一步又一步,走向天各一方的无明。
一念无明是什么?
佛语一念无明,包括了我见和我执。一念刚灭, 一念又生,念念不断。 如是一念又复一念,执着不能舍弃。而如若第一个念头就是错的,是无明的,这错误的初念终将蚕食尽人内心的光明,让人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电影中的人物大多都在犯错,犯一种谓之无明的错。那些本应温暖无隙亲密关系,却让每一个人无法看清楚自己,看清爱人,看清是非对错。不断地摩擦、互相伤害成了笼罩着每一个人的阴影和心魔。阿东对母亲的关爱本是温柔,而由于母亲的疯狂执念失去的大儿子,让小儿子的关怀显得疲惫不堪。黄爸对儿子痊愈出院本是欣喜的,他怀着一颗弥补过去错误的初心,憧憬着未来艰辛却充满希望的小确幸。但儿子一次次疯狂的举动,让他对这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害怕了。枕下藏斧也不足为奇。这患得患失的心让事与愿违,让他手足无措,让他的尝试和努力徒劳无功。而阿东满怀期待的去找回未婚妻开始新的生活,得来的却是大庭广众之下,歇斯底里的申斥:我好恨你。这让他刚刚修补起的心墙瞬间土崩瓦解。
我尝试对每段关系的伊始做很多如果的假设,如果阿东的妈妈是接受他的。如果黄爸是包容他的,如果他的未婚妻是原谅他的,可是想来又好笑了。凭什么呢?
在这个世界,需要被理解的,却无法被理解的,何止狂躁症病人阿东一个呢。城市里那一张张平静微笑着的脸,伪装不住笨拙的马脚。现代社会的人好像已经不会处理亲人之间关系,却号称着擅长处理与陌生人的关系。
这样的擅长是什么呢?不断地贴上先入为主的标签、背地里互相伤害其实就是每个可怜人仅有的粗陋武器。他们把武器揣在怀里,牢牢攥在手心,用起来瑟瑟发抖,保卫着仅有的一点点脆弱的自己。电影中,住在鸽子笼内的左邻右舍,被迫的靠近,一板之隔。本应相互扶持的他们,却从一开始选择所谓无可奈何的自保,自保的唯一方法就是毫无目的的互相伤害,选择无明的挥动武器。更别提那些在婚礼上谈金论钻的宾客、超市中忙着录像的路人、互联网上疯狂贴标签的看客,他们的行为更是无明,他们以轻描淡写地伤害他人为乐。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,要做什么。
上个月,我一个人坐火车去芝加哥。第一次独自走完了华丽一英里。那天风很大,从四面八方涌来,来无影去无踪,却在我的身上无孔不入。行走间,我总是不断听到警车、火警、救护车的声音飘过,在笔直的街道两侧不断碰触、回响、传递。我最喜欢这满街喇叭声。急促的、连续的、带着怒火的、车震按错的,充斥着耳膜,让人觉得安全。
可我总是时时刻刻担忧着路边奇怪的黑人。害怕着,又一直控制不住自己去跟他们对视。黑人都喜欢把全部家当放在破烂的手推车上。到处走,高声喊,喧闹给他们安全感。他们选择在垃圾桶里小便。终日不见光的地下甬道就是他们的家,灯爆了,积着几朝前雨水,人行铁道摇摇欲坠。当我在心里给他们贴满这些标签,我就会觉得,他们瞪着你的时候,不光要摄走你的钱包,鱼肚般的眼白还要摄取你的魂魄。
依旧是这一英里上,大部分穿着笔挺西装、尖头皮鞋的精英人士都带耳机,行色匆匆而过。他们的名牌墨镜里倒映出的城市的繁华。他们也喜欢手舞足蹈地高谈阔论。只是他们身上贴满了让人舒适的标签,让我们觉得舒适。哪怕只有那些行为乖张的黑人愿意为那个身患bipolar 和ptsd留下一美元和一个汉堡,而这些精英们只是扬尘而过,我们似乎也都不会怀疑自己贴标签的对错。
中午,我在千禧公园旁边的CVS小广场听黑人live。他们的沙锤很棒。摇啊摇,摇啊摇,像往我的沙拉里不断的撒胡椒面一样。阳光下的skyline铁轨锈迹斑斑,倒影在水泥路面刻着斑驳。广场上的人三三两两,倚着花坛,抽烟发呆。那流不尽的音符温暖着我每一个毛孔。 这样的好天气,我突然觉得或许在他们眼里,他们才是正常的,奇怪的是我们。
我们的世界太污浊太卑劣,而那个敲墙也要安慰阿东的小男孩仿佛射入的一道光,虽然微弱,却指引了方向。影片最后的字幕是《小王子》里的一句话,“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,真正重要的东西,用眼睛是看不见的。”
路需要一步步走,文需要一字字码,爱需要一滴滴攒。而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用心。
一念無明, 值得再看.
不過這電影真實得沉重...